余璧城的风吹草动，绝对是学校的头条新闻，何况这条新闻里还有传奇人物韩晓的加盟。没几日间，余韩两人时常共同探讨学习问题的真相便迅猛传开。对于全校师生来说：您说余同学登月，我信；您说余同学吃人，我信；您说余同学学习，呵呵，还是聊聊世界和平的事吧！这天，韩晓一走进教室，便看见大个儿连连对他做抹脖子的动作，下意识地往余璧城座位上一看，后者正表情僵硬地对着一本书，小脸*沉得一洼水一样，对韩晓的到来置若罔闻。“咋地了咋地了？”大个儿八卦本*发作，两眼放着异样的光。“没事啊。”韩晓淡淡地回答。“生气了吧？怎么惹人家了？哄哄啊你！“你没病吧？”“……”大个儿高昂的兴致被嘎叭一声撅折，摸了摸鼻子，呼地掀起长大的外套蒙住头颅，开始了第二轮昏睡。这是安静得很不好玩的一天，余璧城忽然开始不说不笑，韩晓觉得整个教室都陌生得不像他呆了N年的地方。下午自习课的时候偷偷往她的位置看几眼，正好能看见她紧抿的小嘴旁边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其实她一点也不适合故作严肃的表情……想到这里韩晓一阵烦躁，发现大个儿又用十分*的眼神打量自己，不予理睬，继续看书。终于，在最后一节自习课下课前，大个儿用胳膊肘轻轻拐了拐韩晓，接着用一根指头把一个叠成“又”字形的纸条推了过来，还发出了几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恶心笑声。韩晓耳根一热，把纸条拿了起来，没去看大个儿的样子，直到手上的一道题做完才把纸条打开来看：“干嘛挂我电话？？？”粉红*荧光笔写的丑字，后面缀了三个粗粗的大问号，充分表达主人的愤慨之情。还没想好怎样回复，下课铃声响了，饥肠辘辘的学生们纷纷飞闪出去，韩晓仍然埋头苦读，没有移动的意思，另一位当然也是如此。大个儿走到门口的时候故意大声喊：“韩晓，走不走啊？”全班同学哄地一声笑了。教室里很快走得只剩下两位，余璧城仿佛跟书有仇似地死读不放，韩晓呆呆地转着一支圆珠笔，转了半天忽然开口：“别总打电话了，昨天我妈在旁边。”说完，许久没听到回应，韩晓起身走到余璧城的桌旁，看见她的两只大眼睛里泛着委屈的水痕，心里一阵发*，伸出两个指头*了*她的书本以示好。“那……以后再打行吗？我是说，以后。”余同学抬头看着韩晓。“啊……呃……嗯，行。”余同学一笑，美美的小酒窝又浮现在腮边，甜得蜜糖一般。她说的“以后”那样难以解释，韩晓却懂了。那是一个不远不近的未来，是在他们解决了社会主义现阶段矛盾后的美好规划，但此时的他们却对这样一个未知万分笃定，说一不二。
（四）
矿区子弟学校的高中部安排了晚自习，从19点到21点，以往从不参与自习的余璧城现在天天出现，这给关注自习纪律的班主任增添许多困扰。韩晓从物理教研室开完小灶出来，刚走到自己班教室外，就听见余同学欢畅的笑声隐隐传出来，班主任倚在走廊的窗台上耐心地听着。两下里一照面，顿时生发一股尴尬。班主任把韩晓叫到走廊更空旷的一端去，想说什么却又没有急于开口，这显然是一次双方都未做好万全准备的谈话。韩晓没有侥幸地认为刚出校门的班主任会对他们的秘密过于OUT。大大的月亮从窗外照进来，韩晓在月光中默默地等待。“韩晓，你现在和余璧城关系不错吧？这不是个合适的时候，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班主任想了一会，还是选择是最直接的方式，因为对面前这个有着超人自律*的得意弟子说别的很多余。“……没耽误学习。”也没否认班主任的问句。师生两人同时陷入沉默，韩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整出了这么句话，这显然是个最最不靠谱的*，当时就把年轻的班主任噎得无言以对，过了半晌才苦笑着说：“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盼你们好的心都是一样的，可是有的话我还是想先对你讲，这本身是不对的，你知道吗韩晓？可我还是想讲。你错不起，你一次也错不起，明白吗？九十九拜都拜完了，别在这最后一哆嗦上栽跟头……”停了一下又说，“而且，即使不是在这个紧要关头，老师也不认为这是件好事。”韩晓的手在略长的衣袖下慢慢攥成拳头，班主任的意思他听明白了，一股强烈的不满在心里澎湃起来。他可以接受任何理由的批评训诫，唯独抗拒这样的苦口婆心。抗拒，非常抗拒，一句也不想听。他是穷困，是卑微，但他为了改变这个真相所付出的努力那么沉重那么久远，总有一天会翻天覆地。谁认为韩晓配不上余璧城，就是对韩晓最彻底的蔑视，他绝对不能接受。也许，这与蜜糖般的余同学无关，与爱情的合理*也无关，这只是每个少年还不够强大时内心深处最不能示之与人的脆弱和难堪。韩晓以沉默结束掉这场谈话，迎着全班同学的目光走进教室，甚至还对余同学报以一个微笑。他在肯定什么，还是在否定什么，自己也不想知道。时间继续马不停蹄地向着飞奔，每个高三学生的心都随着天气一起逐渐焦灼起来。转眼到了体检这一天，前往体检站的大巴车上，由于早起加空腹，每个人都很萎靡，只有大个儿显得异常活跃，不停地在车厢过道里穿梭来去，收集鄙视眼神若干。一般来说，体检也就是走个过场，除非报考的*有特殊要求，很少有人在这道关卡上翻船。从往届学长那里得到了定心丸，于是大家都表示毫无压力，之前班主任也只是做了很简单的必要交待。韩晓迷迷瞪瞪随着大流一个个项目检查过去，忽然就听见前一个房间里传来自己同桌的吵嚷，声音很大，很焦急。当时韩晓就想，这动物不是饿傻了吧？在大巴上没疯够，又跑到这里疯？想到这里赶紧跑了过去，看见大个儿紧紧扯着一个大约相当于他2/3身高的医生的袖子，眼睛有些发红。同学们陆续围了上来，情况也搞清楚了：眼睛比谁都尖的大个儿是个*盲。虽然程度很轻微，轻微到他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但意义却严重到足以扭转他的人生。对于大个儿这样的人来说，凭着体育特长，考场上作点小弊，进一所二流师范，毕业后在母校谋一席教职，是他早已预定好的一生。但是，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盲宣告这一切将成泡影，八流师范的体育*都不会对一个*盲患者敞开怀抱。孩子们都茫然了，老师进不来，他们没有解决这种麻烦的经验。很快，完成体检的同学们被一一驱离了围观现场。大个儿拉着医生的袖子，从吵嚷到央求到沉默到低泣，终于放手。从市区回矿区的最后一班车高速行驶于城际公路上，韩晓一直不说话，两旁的楼台灯盏栉比鳞次，每一次都来不及看得更清楚便远远错过。班主任坐在韩晓和大个儿的中间，对他们说了这样一番话：“有些人的一生，要谨小慎微，因为出了一点错就是万劫不复。而有的人天生就有资本肆意张扬，错了，没关系，挽回的方式都许多种。有时候你觉得你付出很多很多努力，就可以颠覆你的人生，其实你拼命追赶的不过是别人的起点……”说完，这个年轻人把目光投向深邃的夜*中，思绪飘远，也许是想起了自己不得志的少年故事，也许是想起了一个蜜糖般的小姑娘。